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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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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五……

在雨勢轉大之前,白道川上的田地已經完成了喬琰定下的開墾目標。

先前出征塞外的士卒中,除卻歸還度遼將軍營的,留守雁門邊地的,其餘的也都轉為了此地的軍屯田所屬。

而後,自塞外帶回的牛羊殘骸都被喬琰讓人按照農書上所說,制作成了生骨粉,填埋在了這片本就算得上水土肥沃的土地上。

在那綏遠城的城墻輪廓被青磚給堆壘出了個範圍之前,這片土地上的犁地開墾工作都已經正式完成。

這第一年的播種內容,喬琰沒打算做出太大的變革,哪怕此地的灌溉要比並州內的大多數農田便捷,最後敲定的種植作物還是小麥。

她披著蓑衣行於微雨中,自田壟上走過,與身邊的賈詡說道:“我將此地托付給先生,請務必按照已制成冊的農書管理,在今年秋收之時我要看到此地的收成比並州境內他處更高。”

只有如此她才能讓百姓相信,這生骨粉底肥確實能起到增產的效果。

這畢竟是在種植之前就要入土的東西,尋常農戶可不敢隨便操作。

賈詡回道:“請喬侯放心便是。”

忽然被喬琰安排上了這麽個工作,無疑跟他意圖打卡上班領一份尋常工資的算盤相去甚遠。

但他總不能直接說什麽這事他做不了。

若真如此的話,難保這位喬侯會不會想出什麽“一人的智慧不及,兩人的本事勉強”這樣的理由,把賈穆也給調到此處來,到時候他是出力也不是,不出力也不是。

今年裏發生的另一件事讓他也意識到,在如今的時節,或許並不是自己想要明哲保身就能夠保得住的。

黃巾之亂平定後,當時還身在皇甫嵩帳下的西涼名士閻忠給皇甫嵩進言,他既然有這等兵權在手,當今又如此昏聵,不如直接反了了事,何必還要聽命於劉宏。

這個建議並沒有被皇甫嵩采納,反而被這位大漢忠良直接對外公布了出來。

為此閻忠不得不倉皇逃命返回西涼,隱姓埋名度日。

然而在西涼叛軍殺漢陽太守、涼州刺史的第一輪攻勢被張溫所阻,北宮伯玉被擊敗後,西涼軍又先內部混亂了一陣,彼此侵吞。

為了讓這叛軍於涼州地界上有更高的名望,這些人將閻忠給挖了出來,強行將其推上了首領之位。

閻忠試圖說服皇甫嵩謀反,是出於對皇甫嵩人品的信任,卻不是真想要做出什麽助紂為虐之事。

西涼三十六路叛軍領袖的位置,對他來說無疑是個煎熬,哪怕是被韓遂、馬騰等人給按上了那個車騎將軍的名號,對他來說也並無意義,於是閻忠在憂憤之中就死。1

賈詡與閻忠在早年間有些交情,難免因此生出了幾分兔死狐悲之感。

以他所見,這位喬侯年紀雖小,卻上能處理好與當今天子之間的關系,下能立足於並州民生深耕勞作之事,外能進擊鮮卑,在武力打擊後出東西單於爭雄之策,內能韜略兵事,統帥士卒,平黑山白波之亂,只怕在並州牧上一二年間就可將此地經營成鐵板一塊,或許也不失為一合格的效忠對象。

不過,先不急吧,看看再說。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輕人慣有的毛病,以他看來這位喬侯現如今鋪開的攤子還是稍微大了些。

若非她天資卓絕,又恰好有程昱、戲志才與郭嘉等人相助,難免出現顧此失彼的情況。

起碼也得在秋收之後才能看出個所以然來。

賈詡想了想又問道:“喬侯令呂奉先駐紮於此地演兵,不知可還需要我做些什麽?”

他倒不是真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純粹就是想確定一下跟呂布之間相處的邊界。

但要喬琰看來,他能問出這種問題,已著實是讓她覺得有點意外了。

“請先生替我留心他兩眼便是,我對他自有安排。”

這個留心,以賈詡的腦子,他會自己揣度的。

好在,兩個月後呂布從樂平書院中完成了各項科普課程後得到準許前來白道川,賈詡怎麽看怎麽覺得,他有那麽點像是個才跑了好幾十裏累倒了的獵犬,倒是沒有他想象中的張揚跋扈。

他旋即又見呂布從袖中摸出了本手冊,一副認真肅然地樣子按部就班地執行下去。

這場面多少是有點滑稽。

隨後他便聽聞,這是因為呂布在兩門課程上,還沒考過他同為初學者的女兒,以至於跟閨女達成了約法三章,他得先將喬侯交代的種種事項一件件做過去,而後回來補考。

呂布倒也算不上女兒控,只是他眼見喬琰此番招收的那些年輕學生,竟都是要往智勇雙全的武將方向發展的,不免生出了幾分危機感。

即便按照她所說,這些學生都要在十年進學和邊地考察演武後才能正式出師,彼時的他也還沒到四十歲。

這是個在呂布看來還屬於武將黃金年齡的時候,若是被這些後起之秀給比下去了,那他的臉往哪裏放!

聽著呂布這番絮絮叨叨的賈詡陷入了沈默。

他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說,他好像也面對著這樣的危機,還是應該說那喬侯將攤子鋪得這樣大是有道理的,誰讓她實在稱得上是深谙訓導下屬、刺激競爭之法。

但總的來說,忽略掉這些奇奇怪怪的兩代人競爭,並州依然在這中平五年呈現出了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而在並州之外,朝堂風雲卻可稱一句波譎雲詭。

在四月裏,因汝南與青徐黃巾又起,買官上任的曹嵩在太尉的位置上甚至還沒做到半年就被罷免了。

但他的繼任者待遇還不如他。

五月裏劉宏選定以永樂少府樊陵接手太尉的位置。

可才到六月,劉宏就因為洛陽城中大風天氣頻頻,吹得他心中煩悶,又將樊陵給罷免了。

這比之前因為出現日食、出現地方謀反、或者是出現有連體嬰兒出生,還可算是個離譜的罷免理由。

到了七月裏,劉宏決定,以射聲校尉馬日磾為太尉。

太尉這個對大漢來說格外重要的三公之首的位置尚且是這樣的情況,更別說其他職位。

誰都看得出來,劉宏此時身體上的癥結淤積已經不再是以直白畏寒的方式展現,而是波及了他的心情,讓他比先前更為暴躁易怒。

可誰也不敢在此時將其說破。

京城中的暗流洶湧之下,何進與何苗因為先前被劉宏的警告,而稍稍收斂起了一些手腳,卻也不免重新擔心起了一件事。

劉宏可能會因為情緒上頭,而將劉協確立為繼承人的事情直接搬上臺面。

而與此同時,另一批人也在此時有了自己的求生方式。

比如說張讓就在這會兒建議劉宏,如今距離西園八校的成立已半年有餘,喬琰這並州牧都已在經歷一冬的遴選訓練後,能將並州境內的士卒用於出戰,在鮮卑王庭得一大勝,西園八校的隊伍也該當更加訓練有素了才對。

陛下若是心中憋悶,不若再舉辦一次演軍會武,向著京中之外展現武力。

劉宏采納了他的想法,將確實要比先前更像正規軍的西園八校,調集到了洛陽的平樂觀中,行演兵揚威之舉。

又如張讓所言,又自稱無上將軍,以示皇威赫赫。

或許是因為這次確認手中有可用武力的舉動,確實給了劉宏以安全感,他的躁郁心情稍稍平覆了幾分。

於是在第二日的朝會上,他還算心平氣和地下達了新的調兵決定——

令中郎將孟益與左軍校尉夏牟一道前往幽州,與騎都尉公孫瓚合兵,務必擊破張純所屬隊伍。

同時也給幽州牧劉虞下達了一條指令,年底之前,必須平定張舉主力。

京城中的這些變化都經由喬琰往洛陽派出的人手傳遞了回來,

八月裏的並州,喬琰收到了從步度根那裏送來的歲貢尾款,將一批楮皮衣和煤炭,作為“給韭菜澆水”的獎勵回饋給了對方。

她琢磨了一番這些消息,轉手又從這批送來的牛羊馬匹中選出了最為優良的八匹駿馬,送去了洛陽,聲稱是令士卒襲擊鮮卑前哨所得。

哪怕她如今有著遠超太多人的優勢,在上司暴躁易怒的時候,依然不能有任何的懈怠。

正因為她必須將自己樂平侯、討虜將軍以及並州牧的位置,成功延續到中平六年劉宏病逝之前,所以她還不能只光顧著並州境內的收成,必須維持好與京城之間的聯系。

事實上她的這個決定做得相當明智。

塞外的駿馬,看起來比之京城裏的那些更有一番難馴的野性和威風氣場,而無論是喬琰所說的游弋進擊獲勝還是因馬匹神駿進獻給他,都正好切中了劉宏喜好。

他將這八匹駿馬令畫師描摹畫像後,作為了他這“無上將軍”所騎乘戰車的坐騎,又在朝會之上不吝誇讚喬琰為大漢的忠良之臣。

當然,這絕不只是因為喬琰做出了這投其所好的舉動而已。

喬琰也不只是出於顧念劉宏心情的理由才有的此舉,而是為了再做一次對照組。

傅幹得到喬琰的指派,領著一批人手自並州上郡直入涼州,打探到了個特別的消息。

皇甫嵩與董卓合力出兵解陳倉之圍,雖然當時沒能對馬騰韓遂等人造成根本性的打擊,但董卓這位西涼出身的武人,卻借此聚攏了一支數量相當可觀的私軍。

皇甫嵩直覺這情況不對,將其上報給了劉宏。

劉宏也做出了個反應。

半年多前喬琰擔任並州牧的時候,劉宏便已將有意立荊州牧與涼州牧的想法放了出來。

不過當時荊州牧的位置被劉表以惡意競價的方式給暫時預定,涼州牧又還沒爭出個所以然來。

這一次劉宏又放出了一個位置。

只是這位置沒有讓人爭的餘地,而是直接對董卓下令,讓他憑借此番戰功升任為青州牧,前往平定青州殘餘黃巾的叛亂,同時將自己手中的涼州兵卒移交到皇甫嵩的手中。

若非喬琰身在並州牧的位置上,更合適安頓董卓的位置其實是並州,而後讓皇甫嵩從旁監督。

但青州也不算是個太差的選擇。

總之,劉宏意圖先將董卓和他那些個同樣野心勃勃的下屬給分開。

然而這個升官的敕封被董卓給拒絕了。

早先劉宏便覺董卓只怕會成為一方禍患,想以征辟少府之名讓他到中央來,被他以手下眾人拉著他的車不讓他走這等煽情理由給拒絕了。

而這一次他給出的回答更是冠冕堂皇。

他說的是——

【臣既無老謀,又無壯事,天恩誤加,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彌久,戀臣畜養之恩,為臣奮一旦之命。乞將之北州、效力邊垂。】2

言下之意,我沒有太多本事,只有這些聽從我的兵卒,我願意率領這些能為我效死之人,替朝廷鎮守北州平定邊陲。

我董卓,大漢忠良,死守邊關!

這話他何止是在跟劉宏的詔書中這樣說,跟他麾下的兵卒也是這麽說的。

言外之意,他分明有自己升官去做青州牧的本事,卻為了這些士卒的緣故寧願放棄這個為地方軍政長官的機會,也正因為這話術再度聚斂了一波人心。

但也好在他做出了這個行為,讓傅幹得以收到這個消息後快馬送回並州。

喬琰不會不知道,她先前的有些行為若是非要算起來的話,與董卓是有些相似的,所以她必須在此時給自己做出一個區分。

這也正是那八匹駿馬送禮的另一個用意。

她交出的是八駿,內在的說辭卻是,她隨時可以將兵權交還給劉宏。

此外,從中平四年底,到中平五年的秋季,她始終維持著與度遼將軍韓馥之間相對友好的關系,除卻在雲中郡的東側新建綏遠城,幾乎很少涉及五原郡與雲中郡西側的軍事行動。

這也讓韓馥在寫給劉宏匯報的奏折中從未說過她什麽壞話。

在從劉宏處收到了一道嘉獎口諭後,她可以確定,自己暫時度過了這個關卡。

喬琰松了一口氣,也有了多餘的精力去留意並州境內的秋收。

豐收之時已到啊……

在吃飽飯比什麽都重要的漢末,這也是州中百姓最期待的時候!

尋常的北方畝產為三石,但在自汜勝之書推廣後,在區田法的作用下,畝產可以達到三石到四石之間,而今年呢?

今年喬琰在並州境內推行的乃是深耕細作,科學種植,又以土氨水與土硫酸作為補充肥料,這畝產必定大有提高。

可在現今還沒有條件大規模培育良種的情況下,這個提升到底能到什麽程度,喬琰心中也沒數。

她只能大略從近來所途徑的農田情況判斷出,其中作物在今年氣象尚好的環境下漲勢優良,田中過路老農也覺比之往年收成更好,但不管怎麽說,仍需一個自州府對並州境內民眾公布的數值。

喬琰努力讓自己在看著秦俞領人統計的時候,擺出了一副從容的表情,可要同樣身在此地的陸苑看來,她們這位州牧這會兒,就很有樂平書院那些學生等候出成績時候的樣子。

她畢竟是去書院裏上過課的,對此還有些發言權。

然後她就被喬琰警告式地看了一眼。

“喬侯大可不必擔心,以老農估算,並州境內除卻汾河兩岸大多不是肥田,但按結穗情況看,畝產五石也還是有的。”陸苑笑道。

喬琰此刻比之當年樂平收獲薯蕷時候還要分明的緊張情緒,非但沒讓陸苑覺得有損她英明形象,反倒讓她更顯真實了幾分。

這統計並非是一日可完工之事,喬琰幹脆領著陸苑走訪了幾日並州境內的農戶商戶,直到各郡的畝產數據統計完畢,匯報到了她的手上。

在接過秦俞遞來的畝產數據時,她一眼便看到了位於最上方的州內均值。

畝產——

五又三分之一石!

好一個鼓舞人心的數字!

別看這畝產距離現代的產量還著實相去太遠,但從原本的畝產三石變成如今的畝產五石有餘,幾乎翻了個倍。

有這糧食產量支撐,別說這並州境內的農戶足以存上一批過冬口糧,州府繳納所得的稅收也能上升一個臺階。

這對喬琰來說更至關重要。

而即便這五石有餘的數值是平均所得,其中貧瘠土地上的收成,竟也達到了四石。

這並不只是意味著在並州境內實現了普及意義上的增產,同時也意味著,並州有了吸引周邊涼州、幽州、冀州難民前來此地落戶的資本!

新來之人大多只能選擇自己開墾荒地,可若是按那並州牧所推行的耕作之法,哪怕是荒地,也能比之其他州郡的田地產量更高,便是遷移過去又有何妨?

更不必說,周遭的涼州有西羌之亂,幽州有張舉未平,冀州也深受其害,那並州卻真如樂平侯的樂平二字一般,實為安居之所。

喬琰將這些後續影響看得明白,心中也更加安定了幾分。

在將收繳田稅的任務布置下去後,她便直奔雲中郡而去。

那裏還有一片田。

人總是不滿足的,今年有了此等豐收不錯,她卻難免想要明年更好。

而這種得隴望蜀的想法要得到滿足,只能看綏遠城之前的新田收成,以此為憑據在明年推廣底肥。

這一片麥田種植下去的時間要比其他地方晚上一些,收獲也自然稍晚。

喬琰抵達此地的時候已是九月初,地裏的小麥才剛預備收割。

她擡眸朝著那最具標志性的新城看去。

從春入秋,在諸多軍屯士卒的勞作下,領近的雁門郡露天煤礦開采進度喜人,完全應了喬琰先前對並州世家交出煤礦隱戶時候保證的產出,還積攢起了遠勝去年賬冊上入庫數額的煤炭。

煤礦如此,那座綏遠城的建造也就更是如此。

這並非喬琰第一次來到此地,卻是她第一次見到連帶著城上哨塔也全部竣工的樣子。

而自綏遠城往南望去,此地也早同她先前從白道口出兵的時候所見景象大不相同。

哪怕還未曾走近也不難看出,這一片引白渠水與荒幹水灌溉的田地,在麥田金黃中所表現出的團簇之狀,確實勝過她先前在太原郡內所見。

具有緩釋效果的底肥在作物生長中逐漸顯現出的效果,按照與她同行的賈詡所說,在接近收獲時節爆發了出來。

而今喬琰這位州牧到了,這片新田也就到了正式收獲的時候。

不過還不等喬琰下令,她就看到有個醒目的身影朝著田中跳了下去。

這人不是呂布又是誰!

“他懂收割嗎?”喬琰的眼皮一跳。

很難說在看到這場面的時候,她是不是會聯想到一個飛撲的哈士奇。

賈詡摸了摸胡子,回道:“其實呂都尉今年對此研究的不少,應當也還算是一把好手吧。”

春日的進擊鮮卑讓呂布撈到了好一筆戰功,他顯然是還想再給自己添一筆履歷的。

只可惜短時間內大概沒有作戰的機會,他便只能將這個撈功績的想法放在了白道川的種田上。

非要算起來,他早年間也不是沒做過種田的營生,現在不過是將其撿回來而已。

州府親臨,他也自然要賣一賣力氣。

好在正如賈詡所說,他是有一點種地經驗的,也沒犯蠢到破壞收成。

有了這位能扛重物能做苦工的好手,這十畝地內的小麥很快完成了收割,脫稈和過磅的過程。

一個令人驚愕的畝產數值擺在了喬琰的面前。

“畝產……七石?”

七石!

饒是呂布動輒前來觀看小麥的長勢,也知曉這數值大概比尋常麥田多了不是一星半點,此時也差點驚掉了下巴。

多出了一倍有餘還是軍屯田所出,那便是戍邊軍隊擴招的資本!

他當即摩拳擦掌地轉向了其餘未收割的麥田。

哪怕喬琰說的只是讓他在監督收獲後將其運送到綏遠城中妥善保存,而沒提及什麽新增兵員或者是出戰的計劃,也絲毫不能磨滅他此時的實幹動力。

喬琰對他這表現頗有些哭笑不得。

可想想他將勝負欲放在此處,未嘗不是讓她在管控上省些力氣,倒也覺得無妨。

見呂布暫時不需她費心,喬琰便轉向了賈詡。

他為此地的管理官員不錯,但收割還需時日,軍屯中登記造冊之事又有不少伍長百夫長協助,他這會兒是有時間的。

喬琰想了想,問道:“文和可有興趣隨我登山一游?”

東漢之時已有些地方有九月初九登高驅邪的習俗,只是還未曾正式得名為重陽,也算不上民間節日。

但大約是因為這些年間時逢大疫,那攜帶茱萸與菊花酒登高而祭的風俗,漸從汝河兩岸擴散過來,連帶著幽並邊陲也學上了此事。

賈詡朝著喬琰看去,卻覺得她大概不是要尋他去搞什麽驅邪儀式的,而分明是另有所圖。

因為她邀請他攀登的乃是五峰山,那地方可不在雲中郡的地界,而在雁門郡之南。

這裏也就是後來的五臺山。

要賈詡看來,喬琰平日行跡中並無對佛道的信仰,那麽這登山之舉也顯然不是因為,在永平年間,此地與洛陽白馬寺幾乎在同一時間修建起了一座顯通寺。

但州牧有邀,他也自當遵從就是。

二人隨同著喬琰所帶的州牧扈從一道,直上那五峰山東臺的望海峰而去。

也或許此地還沒有望海峰這個名字,可賈詡又不是並州人,他聽著喬琰篤定地說著這個名字,便也真按照此名來理解了。

但將其命名為望海峰卻也合適。

他們登山之時正是淩晨,抵達山頂也便正是日出東方之際,那夜來朝動的雲海之間好一片明霞流波,當真有在看海上日出的雄奇壯麗。

而在這片日出的景象之下,也便是朝著五峰山望海峰的東面看去,冀州的常山郡正從緩緩散開的流雲中展露出來。

也或許,並不該只說是常山郡。

當紅日淩空,朝霧散盡之時候,該當說這是河北平原盡收眼底,正是一片爽氣浮升景象。

賈詡覺得自己大概沒有看錯,喬琰收回那往東面浩闊平原望去的目光朝著近處看來間,眸光中還有幾分未曾掩飾,也懶得掩飾的覬覦。

她開口說道:“從此處西望雖是這五臺群山中的其他各峰,但文和與我一道西來,應當還記得我們自雲中至雁門,過句註山時所見的雁門關。”

賈詡回道:“自然記得。”

喬琰負手走出了兩步,這才繼續說道:“身處此地,西有雁門,東見河北,北看恒山,南向洛陽,實難不生出一番感慨。此為朝氣滿神州。”

“文和先生——”

喬琰忽然一改對他的稱呼,讓賈詡直覺她隨後要說的絕不是什麽簡單的話。

尤其是他朝著四周看去,忽然發覺這些護送喬琰前來此地的扈從都已在她的示意下暫時退了下去,以至於這望海峰峰頂之上竟然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即便賈詡在這白道川上秋收之日,親見並州軍屯富足景象,已覺得效忠這位喬侯未嘗不可,但這種被人架到火爐上的待遇還真是頭一次見。

喬琰可不覺得這行為有何不妥的,以賈詡在那綏遠城的處事風格看,他已少了幾分藏拙之意。

若是這並州境內,尤其是這白道川面臨危機,他或許會如同當日郭嘉與她獻策首功制弊病一般跳出來。

但眼下並州境內並無太多危機,明年卻有諸多常人難以提前想象到的變化。

在賈詡的態度已經有所動搖之際,喬琰已沒有這個多餘的時間讓他繼續縮在龜殼裏,只能主動出擊把他揪出來。

算起來,連夢見泰山捧日的程昱都沒這個被她作陪一道登山的待遇,賈詡也算是第一人了。

可他出自涼州,人生閱歷豐富,也比這並州境內的謀士中任何一人都要明白,若是要對上西涼軍,該當采用何種招數,所以這一迫,還勢在必行!

“先生不過四十,眼見這天著霞衣,雲作舟浮的景象,大約也不該覺得自己已身在暮年吧?”

喬琰朝著賈詡躬身而拜,“喬琰不才,想請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這場望海峰上的談話持續了半日。

在下山後賈詡依然回返了那綏遠城,繼續秋收事務的處置,而喬琰則策馬返回了晉陽州府。

看起來這與上山之前的情況並無多大分別,可只有二人知道,此時即便沒有明言披露,但他們已該當算是主公與謀士的關系。

不過也得虧這等說話多打啞謎的情況,系統又被蒙騙了過去,只當喬琰是在向賈詡咨詢,如何能在劉宏病故之後保全並州的子民,爭取到看清當前時局的時間。

總歸這也可算是皆大歡喜了。聰明人和一根筋各有自己的理解方式。

而在返回晉陽後,喬琰寄出了兩封信。

一封信是對傅幹的安排。

他在此時還不適合從涼州撤回來,而要繼續監督董卓的動向。

這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只因他此時距離殺父仇人很近,卻得先繼續忍耐下來。

但或許是因為在樂平所接受的教導,或許是他本就不缺這種沈默的耐心,他給了喬琰一個絕不會輕舉妄動的回覆。

另一封信則是寄給馬倫的。

這也是一封尤其特別的信。

在寄出這兩封信後,喬琰便暫時進入了空閑的狀態。

也或許這算不上是空閑,因為她將多餘的時間都用在了自身武力值的提升上。

這並州內外的消息也在期間一條條地傳入了她的耳中。

中平五年十一月,幽州公孫瓚與張純對戰於石門,破之。

張純勉強脫逃,為幽州牧劉虞懸紅購首,將其斬首。

張舉出奔塞外,為鮮卑支部所獲,因郭嘉已與軻比能聯絡,這張舉便被軻比能作為示好籌碼送來了並州。

喬琰將其著人斬首後送往京城,只說其從幽州經由代郡逃至並州境內,為她所獲。

張舉張純之亂至此平定。

中平五年十二月,皇甫嵩領左將軍位,與董卓合兵擊敗韓遂,韓遂馬騰退兵。

因冬日行軍不易,王師並未繼續追擊,董卓屯兵隴西,與皇甫嵩摩擦頻頻。

在這轉眼之間,中平六年已至。

元月方至,喬琰便收到了一封從洛陽寄來的信箋,她展開了面前新收到的來信,見信紙上只有四個字——

天子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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